傳說,鶴頂紅是一種毒藥,利用丹頂鶴頭上的赤色皮囊為原料,加以粹練而成,無色無味,中者立即七孔流血而死,且無藥可治,乃當代第一劇毒…


 

        秋風乍起,吹得草地上的人們衣振袖舞,拍拍作響。

        這裡是洛陽城東十里的一處荒地,人煙稀少,雞犬不聞,在這秋分時節裡,更是布滿了半個人高的野芒。會出現在這裡的人,只為了一件事而來─葉鵠與裴鴻的決鬥。

        這場決鬥受到注目的程度,戰帖發下的隔日便已傳遍整個武林大大小小,這不單是因為決鬥的兩名主角身為武林使劍名手的第一及第二位,更因為這已是裴鴻第三度向葉鵠發下戰帖。一年一帖,多半是在秋分之際。每年裴鴻本身功力皆有進步,卻也每年都敗北而回。今年裴鴻會使出什麼新招,葉鵠又會如何抵擋,已成為飯館茶寮中最常見的話題。

        不過,因為怕被旁觀的人影響決鬥,決鬥的時間地點只有兩位主角和兩名雙方請來的見證人知道而已。

        在荒地中央,身穿樸素黑衣,神情肅穆,仗劍而立的青年男子便是江湖人稱「鬼手」的裴鴻。裴鴻系出名門,從小便在山東滄海派門下修習劍術,學成之後,據稱得到了神秘高人的指點,於滄海派的劍法外加以延伸,練成了獨步江湖的「鬼手術」,站上了劍術名家的高鋒。這「鬼手」二字是旁人命的,取其手勢變幻莫測,如鬼魅般捉摸不定之意。為什麼不叫「神手」而叫「鬼手」,這多多少少也跟裴鴻的為人有關。裴鴻熱衷武道,一心一意只想提升自己的劍術,自學成鬼手後,天下間鮮少敵手,於是裴鴻無所不用其極,處處找名家比試,希望能找到可以打敗自己的人,但至今只輸給一個人過,而且連輸二次,這人就是葉鵠。

        葉鵠的經歷就比較神秘些,家鄉何處不知,師承何派不知,為人急公好義,出道後曾幫忙鏟除一些武林敗類過,雖有驕氣,但江湖上的人緣還算不錯。葉鵠的劍法只能以出神入化來形容,明明看來很簡單普通的招式,在對招的時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來人只覺得招式龐大複雜,自己根本無法用一招擋下,非得用上很多招不可,就在這手忙腳亂的瞬間,葉鵠的劍便已穿過層層守勢,直指你的要害。葉鵠練劍只練右手,或許就是如此專精在一隻手上,心無旁騖,葉鵠的劍法才能如此神妙,人稱「神劍」。

        此時,約定的時間已過了一刻,「神劍」葉鵠卻尚未出現。

        裴鴻動也不動,閉目養神,似乎並不再乎時辰已過。站在荒地邊的一老一少兩人,神情則略顯焦慮。

        老的是丐幫八袋長老黃一龍,掌管丐幫直魯分舵,在江湖上人面極廣,消息靈通,甚至還有個綽號「包打聽」,據說,丐幫的情報聯絡網就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這次葉鵠與裴鴻決鬥的事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地,黃一龍本人就極度關切,前幾日正好在洛陽城中巧遇葉鵠,兩人之前曾有數面之緣,因此葉鵠邀他做見證人。

        少的則是武林四大家─東北謝家的二公子謝雪痕,是裴鴻在滄海派習藝時認識的好友,三年來見證了裴鴻每場與葉鵠的決鬥,可說是除當事者外,最了解這個決鬥的人。

        日影又偏了些許,黃一龍與謝雪痕互看一眼。在謝雪痕的瞪視之下,黃一龍攤了攤手,表示並不知曉葉鵠遲到的原因。兩人只得耐住性子,繼續等下去。

        許久過後,終於,秋風裡傳來一陣歌聲。

        裴鴻倏地張開雙眼,朗聲道:「你遲到了。」

        只聽得芒草叢中傳來葉鵠的笑聲,道:「不是相約未時嗎?頂多差了一刻,現在依舊是未時呀!」話聲未了,只見葉鵠穿著金線繡邊的紫翎衫,提著自己的佩劍,搖搖晃晃地走來。

        裴鴻眉頭一皺,道:「你喝酒了?」

        葉鵠蠻不再乎地笑道:「是喝了點酒。沒辦法,昨夜遇到一些朋友,硬是要拉我喝幾杯,盛情難卻,只好喝了。」

        裴鴻的眉頭這下更皺了。黃一龍見狀,走入兩人之間,笑道:「既然葉大俠身子並非最佳狀態,那這場比試我看就先延期,不然就不算公平了,謝公子覺得如何?」黃一龍不愧為老江湖,說話圓融,做決定還不忘招呼一聲。

        謝雪痕不發一語,與裴鴻互看一眼後,點了點頭。
        裴鴻轉身便要走,豈料葉鵠向黃一龍擺擺手,笑道:「不必!就算我真喝醉了,裴鴻也不見得能打贏我,更何況我還沒醉呢!」

        裴鴻停住腳步,慢慢轉過身,瞪著葉鵠,冷聲道:「你說我贏不了你?」

        葉鵠笑道:「都輸給我兩年了,難不成今年就會贏嗎?你不是要比試?有什麼新招就快使出來。」

        裴鴻臉上慢慢充滿怒氣,瞪著葉鵠許久,恨道:「你如此瞧輕於我,將來必會後悔。」

        葉鵠道:「後不後悔不是你說了就算,你到底要不要打?」

        裴鴻慢慢抽出他的長劍,平舉在耳邊,左手兩指輕靠其下,看過的人都知道,這是他鬼手術的起手式。裴鴻道:「接招吧!」話一說完,不等葉鵠擺好架式,立刻攻上去。

        葉鵠見招,後退半步,迅速拔出長劍,並順勢架住裴鴻的第一招。兩人快捷流暢地拆了許多招,就像一起習武多年的同門師兄弟一般,這是因為兩人已有前兩次比鬥的經驗,對雙方的劍勢多所熟悉。對他們而言,這幾十招只是熱身,真正的比試是看誰先從舊招中化出新招來才開始。

        黃一龍與謝雪痕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葉鵠不愧為神劍,身形雖因酒醉而顯得些微不穩,但對於裴鴻的攻勢仍能輕鬆地拆解;而裴鴻也不愧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雖對葉鵠充滿怒意,但並沒讓怒意矇住自己的心志,依然冷靜地出招,攻勢絲毫不見混亂。

        裴鴻一劍刺過,葉鵠記得這一招過後往往就是左手自背後打向腰眼,正待翻掌擋住這一拳時,沒想到裴鴻竟轉身踢腳,葉鵠連忙使個鐵板橋避過,險些被踢中臉頰。

        趁著裴鴻收回腳,另一劍刺來,葉鵠舉劍擋住後笑道:「怎麼,鬼手不當要改行做鬼腳了嗎?」

        裴鴻道:「要叫我什麼是別人的事,與我一點也不相干。」

        裴鴻「鬼手術」的精髓是劍為主,四肢為輔,只要能干擾到對手,不管是出手出腳都行,只是多年來裴鴻只靠左手便成功讓人捉摸不定何者為實,何者為虛,因此大家以為他只會出手而已。但自去年再度敗給葉鵠之後,裴鴻苦練腳法,希望能增加招式間虛虛實實的變換性,只可惜一使出來還是讓葉鵠給避開。

        兩人你來我往,又走了幾十招過去。裴鴻一劍刺過,突然飛起一腳,往葉鵠左臉踢去。葉鵠腳步輕移,偏頭避過,手腕一翻,劍尖反而向裴鴻的腳脛切下。此時葉鵠的右手門戶洞開,但他篤定裴鴻在方才那一劍以虛招引他不中之後,絕不會再使一招虛招,而這一腳若是實的話,他手裡的劍是絕無餘裕再攻向他的右手,他這一劍砍過去,對方實是避無可避。
       
葉鵠很得意的確信,再一招他就能贏得這場比試。
       
可惜裴鴻的腳竟依舊是記虛招。不等葉鵠的劍砍到,裴鴻的腳踢到一半便又轉回去,而手裡的長劍則順勢反手削向葉鵠的右手。

        勝負在一剎那間決定了。
       
葉鵠右手的劍第一次自他手中落地,點點紅斑落在荒地上,顏色鮮明的就像他眼裡的震驚。
       
裴鴻冷冷的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次,是我贏了!」
       
葉鵠嘗試動了動右手的手指,緩慢轉頭,一臉呆鄂地看著他。
       
裴鴻道:「我說過,你敢瞧輕於我,必叫你後悔。如今你右手手筋已斷,從此世上再無神劍。」
       
黃一龍大喊道:「裴鴻,你太過份…」
       
謝雪痕插嘴道:「這是武林正規的比武,決鬥者都必須承擔任何風險,裴鴻沒什麼不對的。」
       
黃一龍道:「但我知道前兩年的比試都是點到即止,從不見血的,這次裴鴻實在太超過了。」
       
謝雪痕道:「要論過份,葉鵠才是先過份的那一個。」
       
裴鴻根本不管兩名見證人在一旁吵嚷什麼,他只是專注地看著葉鵠,又說道:「只是斷了你一條手筋而已,若是日後你想報仇,我隨時奉陪。」
       
裴鴻深深地看了葉鵠一眼,留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葉鵠,也不理會黃一龍的抗議,逕自拖著謝雪痕離開。
       
葉鵠動也不動,面無表情,似乎根本沒聽見黃一龍在說什麼。
       
最後,黃一龍也離開了始終呆立不語的葉鵠。
       
秋風呼嘯而過,吹的芒草們搖曳生姿,天上已開始浮現一顆兩顆的星子,放眼望去,天蒼地闊,無聲地伴隨著葉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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