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閣

  ─贈趙晦之吹笛侍兒

楚山修竹如雲，異材秀出千林表。龍鬚半翦，鳳膺微漲，玉肌勻繞。木落淮南，雨晴雲夢，月明風裊。自中郎不見，桓伊去後，知孤負，秋多少。  聞道嶺南太守，後堂深，綠珠驕小。綺窗學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嚼徵含宮，泛商流羽，一聲雲杪。為使君洗淨，蠻風瘴雨，作霜天曉。

選自東坡樂府編年箋注
作者/蘇軾

        蘄州楚山產竹，其竹種類繁多，色勻者為簟，節疏者為笛，帶鬚者為杖，其中又以笛竹為上品，古今許多吹笛名手的樂器，皆由楚山而來。楚山腹地滿為竹林，密密叢叢，深不可入。若是站在竹林內，必會發現眼前每株竹子都是難得的佳木，色澤青透，竹體堅實，中無旁枝，能令製笛者欣喜若狂，如入仙境。

但真正好的笛竹，其實是那些後生而長過前竹者，自竹林外見，如鶴立雞群般，秀立於千萬棵竹子當中。其竹鬚微曲，微風吹過便如龍鬚般微微晃動；竹節交接處若胸膛起伏，曲線窈窕；竹體碧綠，仿佛翠玉般清澈，上下一致，通體勻稱。這些竹子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上好笛竹，卻因深藏在深山密林間，人跡渺然之處，再加上識貨人不多，除了少數幾株被發現製成笛子，流芳百世之外，大多仍留在山裡，隨著日升日落，渡過了悠然長遠的歲月。

這些堪稱仙品的竹子皆已存活了千百年。從小小一顆筍尖冒出地面開始，坐落在這淮南之地，日漸茁壯。每日吸收雲夢大澤的陽光與雨水，歷經人世百代，也逐漸有了靈氣。在月明星稀的時後，趁著清風徐來，竹子們會合力鳴奏，讓枝葉間飄著幽遠繚繞的樂聲。

仙竹們身為上等笛竹，熱愛音樂，渴望發聲。但除了百年前的有緣人蔡邕與奇才桓伊之外，至今仍無伯樂能發現他們，利用他們，將他們的美質發揮出來，帶給世間美好的笛音。仙竹只能徒然渡過悠悠歲月，辜負了這幾百年的時間。

但近來，楚山後山搬來一大戶人家，主人姓趙，曾任嶺南太守。太守宅邸的後院住了一名樂妓，稚氣未脫，清秀可人，常常靠著後堂掛著布簾的窗子，練習吹笛。其笛音青澀，才剛學完「梁州曲」，「霓裳羽衣」只學了一半，還未能登大雅之堂。但細聽其笛音曲調，播弄徵音，沉吟宮調，商曲浮遊，羽聲流遠，能掌握五調之本質，技巧雖嫌生疏，偶然卻能一曲渾然天成，聲音似直入雲霄，令人徜徉其間，回味不已。

仙竹欣喜於樂妓之音樂，有感於其天份，歡心期待她來日成為天下第一吹笛名手。可惜樂妓自嶺南來，常久受其蠻煙瘴氣，身體虛弱，無法終日練笛。仙竹憐惜於樂妓蒼白的臉色與虛弱的氣息，決定用自己的靈力為她洗清燥意。於是，仙竹作了一首樂曲，在竹林間輕柔地演奏，並利用清風送到太守宅邸裡，讓樂妓沐浴在清厲舒暢的聲音當中，慢慢消減瘴氣，去除蠻風。

樂妓雖不知仙竹的好意，但有感於病好之前，那陣子始終充盈耳邊的天地竅音，作了「霜天曉角」一曲，成名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