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黃州朝天門上作。二首。

畫檐初掛彎彎月,孤光未滿先憂缺。遙望玉簾鉤,天孫梳洗樓。 佳人言語好,不願求新巧。此恨固應知,願人無別離。

作者/蘇軾
摘自/東坡編年樂府箋注


     王慕明悄悄地自門後探出頭來,左右看明了無人之後,身形快速地自門裡轉出來,輕聲關上房門,一個箭步溜到附近一棵大樹上,正好躲過了定時巡邏的侍衛。

     這裡是京城內戶部侍郎鞏希江的府邸,王慕明已待在這裡探路探了好些天,雖大致明白府內深夜的守衛巡邏模式,但仍然緊張得手心冒汗。見侍衛毫無異常地續往前行,王慕明才放下心裡的大石頭,緩慢地吐一口氣,沉靜地平復心跳。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後,任何感覺都會比尋常放大幾十倍,例如城外烏鶯的鳴叫特別清楚、盛夏夜裡湧現的涼意特別清寒、屋檐上露出臉的月娘也顯得特別大,銀白的冷光散發著孤獨的氣息,靜靜照在樹枝間的人身上,令王慕明不由得看得忘神了。

     這次任務完成之後,就又到了十五,每個月固定領解藥的日子了。只希望下個月的任務不要太累,隨便偷個廚房裡的水瓢之類的就好。

     王慕明苦笑地胡思亂想了一陣,趁著府內侍衛還沒繞回來,連忙起身離開。他隨便挑了個東南方的角落翻牆出去,一落地,便瞧見牆外不遠處的屋簷下掛著一塊玉如意,玉質晶瑩剔透,磨成了個簾鉤的樣子,以王慕明多年偷盜的經驗來看,是個十成十的上等貨。

     但王慕明可不敢偷,因為那是組織有事找他的聯絡手法。偷了就等於死,不但不能偷,還得盡最快的速度,趕到玉簾鉤代表的地方去─梳洗樓。

     梳洗樓是首領的女兒嚴天孫住的地方,嚴天孫有事時,其所帶領的幾十名屬下都會到梳洗樓聽候差遣。王慕明的接頭人並不是她,但過去也曾有幾次借重他的偷竊專長而暫派給嚴天孫的時後,所以對嚴天孫也算相識,但會找上他這種以嚴苛手段控制的非本系下屬的,通常都不會有啥好事。王慕明只能滿懷無奈,拼命祈禱事情不要太大條地趕去梳洗樓。

     梳洗樓內反常地空無一人,只有二樓閣房裡亮著燈,人影映在窗櫺上顯示裡頭有人,只不過那是嚴天孫的閨房。王慕明在樓底等了一陣,完全沒有人出現,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上二樓去。

     房裡,嚴天孫端莊地坐在椅子上等他。見到他出現,忍不住微笑,道:「你終於來了。」

     王慕明站在門旁,恭敬道:「有勞樓主久候。樓主有什麼吩咐?」

     嚴天孫微笑道:「你先坐下再說。」等王慕明坐下後,嚴天孫親切地幫他倒茶,拿出點心來,招呼他道:「先喝口茶吧,這桂花圓棗是嘉慶坊今年新出的乾果,你試試看。」王慕明微微皺眉不解,這平常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今日怎麼這般溫柔?其中可有詐?

     王慕明小心奕奕地吃了一顆棗子,只看嚴天孫笑臉盈盈地看著他,她越看他越毛,食不知味地吃完棗子,連忙道:「樓主今夜招喚我前來,可有要事?」

     只見嚴天孫聞言,面帶羞赧地低下頭去,低聲道:「前幾次陳閣主好心出借你給我完成任務,任務因此圓滿順利,我一直感激在心。」陳閣主就是王慕明的接頭人,每個月給他解藥和告知下次任務的人。因為住所為龍吟閣,所以稱他為閣主,就像嚴天孫的下屬或其他人得稱她為樓主一樣。

     王慕明又聽嚴天孫道:「王公子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令我印象深刻,我一直無法忘記你。」說完,害羞地看了王慕明一眼。

     但王慕明一聽到那句王公子,心中驚懼惶恐,大叫糟糕。組織裡階級嚴密,像嚴天孫這種首領女兒,頂著高高再上的地位,遇到所有人幾乎都是連名帶姓的叫,如今竟然稱他王公子,王慕明感到今晚遇上大麻煩了。

     嚴天孫那嬌羞的眼神,王慕明只能假裝沒看到,撇過頭去,乾笑道:「樓主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個偷兒,還沒人說我風度翩翩過…」

     嚴天孫微笑,靜靜道:「王公子氣質出眾,怎會沒有人欣賞。但我也知道你我兩人地位相差甚遠,我不可能留你在身邊,所以,今天找你來,是希望你能給我一些隨身物帶著,讓我能假裝你時常在我身旁,王公子願意嗎?」

     王慕明聞言,暗地鬆了一口氣。還好這小姐還算理性,沒叫他跟她在一起,到時怎麼被首領殺的都不知道。

     王慕明問道:「不知樓主想要我身上什麼東西呢?」

     嚴天孫看了看他的臉,深情款款地道:「你的頭髮柔順飄逸,我想要剪一小段,放在我隨身香囊裡,可以嗎?」

     王慕明呆愣了一會,道:「樓主要不要改別的東西?我有個隨身玉珮,不如就送給樓主?」

     嚴天孫板起臉,道:「玉珮是玉珮,又不是你,只有你的頭髮是你身體的一部份,才會讓我覺得是你在陪著我。」

     王慕明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咬牙道:「不然我送樓主一根指頭,這樣可好?」

     嚴天孫眉頭皺得更緊,道:「血淋淋的我才不要,髒死了,頭髮最乾淨,又好摸,我要頭髮!」

     王慕明嘆口氣,苦笑地道:「如果樓主執意要我的頭髮,恐怕恕難從命。」

     嚴天孫拍了桌子,站起身來,怒道:「王慕明,你瞧不起我嗎?只是要你一小撮頭髮,你不願意?」

     王慕明見嚴天孫起身,也連忙站起來,道:「我有難言之隱,實是不能給你我的頭髮!」

     嚴天孫尖聲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好聲好氣的跟你說,你竟敢敬酒不吃吃罰酒!」邊說邊抽出腰尖的兩把峨嵋刺,不等王慕明反應就朝他頭髮割去。

     王慕明腦子裡還想著「難言之隱就是不能說出來,妳還問我什麼難言之隱!」卻見嚴天孫的峨嵋刺急急劃來,連忙退步轉身,堪堪避過,嘴裡忙道:「樓主,等一下!」又見嚴天孫雙手快速飛閃,正是其成名招式之一「湘女穿針」,避不過的話別說頭髮斷一小搓,全削光光都有可能,不得已,王慕明也只能拿出自己的武器鐵文扇,架住嚴天孫的峨嵋刺。

     嚴天孫與王慕明一個善使峨嵋刺,一個專用鐵扇,都是江湖上少人練的冷門兵器,招式刁鑽詭譎,講究近身攻擊。但平心而論,嚴天孫的武功比王慕明高出許多,要不是王慕明輕功特好,再加上嚴天孫並不想傷他性命,此時王慕明頭髮已不知斷成幾截。

     不過現實情況是,兩人恰恰平手。

     嚴天孫一心要割王慕明的頭髮,但王慕明死命不讓她割,反而扇扇攻其必救之處,久而久之,嚴天孫也不耐煩了,峨嵋刺招式更見犀利,王慕明努力拆招,鐵文扇慌亂地架住嚴天孫一隻峨嵋刺,左手則護住自己的頭髮避開另一隻峨嵋刺的揮刺,嚴天孫偏過身子,峨嵋刺流暢地在指間一轉,尖刺在王慕明胸前劃過,割了長長一道傷口,血飛濺出來,卻令嚴天孫嚇了一跳,露出擔心的表情。

     王慕明見嚴天孫動作一頓,機不可失,連忙將手中鐵文扇束起,拋往左手,反手往嚴天孫胸口大穴點去。不料此時嚴天孫回過神來,身形微微一動,鐵文扇正好點在死穴上。

     只見她身子一軟,慢慢倒在王慕明懷裡,眼睛一直看著王慕明,久久不闔。

     王慕明嚇得手忙腳亂地抱著嚴天孫,慢慢將她放倒在地上。胸口的傷疼得讓他神智不清,但眼前自己闖下的大禍又讓他精神緊張,想昏也昏不過去。雖然他不是故意的,但他還是殺死了首領的寶貝女兒,這下不管他多乖多忠心多好用,組織非殺了他不可。

     這該死的頭髮!該死的神農非驊!該死的偷竊天性!

     王慕華邊罵邊隨便包紮自己胸前的傷口,奮起最後一絲因失血過多而昏去前的清明,努力躍出梳洗樓,逃得越遠越好。

     至於每月必須的解藥,已不再他現下的思考範圍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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