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中秋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悽然北望。

作者/蘇東坡
選自/東坡樂府編年箋注




      曹拯獨自坐在窗前,瞪著窗外明月,大口大口地喝著劣酒。

      在這晴朗的明亮月夜裡,他可沒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瀟灑心情,只是忍不住想怨嘆自己的人生無常。想當年他也是江湖知名劍客,遊走大江南北,行俠仗義,誰人見他不尊稱一聲大俠?豈知只是一個不小心,在池邊撞見「虎娘子」陳佟青的秘密,從此便開始了被人追殺的日子。吃飯的時後要小心,睡覺的時後要小心,上茅廁的時後也要小心,無時不刻都要小心,只因為這陳佟青已到了他不死絕不罷休的地步,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致他於死地。最後迫得他必須隱姓埋名,拋棄一切關連,絕不讓自己的下落被任何人知道,過著身在塵囂,心常寂寞的生活,只不過通常躲不了多久,陳佟青依舊會找上門來,用盡各種方法要致他於死地。

      曹拯倒了倒已空了的酒瓶。他早已數不清有多少個中秋佳節是一個人度過,而未來,還不知要度過幾十個。

      曹拯懶懶的起身,打算再去倉庫拿一壺酒來。才剛踏出房門,便是一陣秋風吹過,曹拯細聽風撫過樹葉的沙沙聲中,挾帶著一絲細微的尖銳哨音,心中一動,頭便見一銀白閃光向眉頭而來。曹拯心裡嘆了一口氣,身體卻迅速低頭轉身入房,避過那要命的劍光,而眼前,除了那位英氣勃勃的虎娘子外還有誰?

      「陳…姑娘,我說過絕不會把你的事洩露出去,你到底還要追著我追到何時?」

      陳佟青眼神閃爍地看著曹拯,恨聲道:「死人才是最好的保密者!」說罷,說上長劍一擺,又向曹拯殺來。

      曹拯腳步一踢躍過房中木桌落到床前,一把抽出掛在床框上的劍,反手一揚,架住陳佟青的劍,時機抓得精準,若是快一步或慢一刻都是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陳佟青一點也不猶豫,曲指襲向曹拯腋下,曹拯自然而然地劈掌砍向陳佟青手臂,長劍內勁一推,卸去陳佟青的劍,也避開了其接踵而來的招式,兩人隔著桌子對峙。

      「武功變好了,不錯,這樣我會更起勁!」

      曹拯苦笑不已。自己被陳佟青追殺多年,有好幾次死裡逃生的經驗,功夫要是再不長進,今天也不會還活著了。見陳佟青長劍再次毫不留情地攻來,曹拯也只能努力迴劍抵擋,腦子裡同時快速轉著主意。

      說句慚愧話,這些年他能多次躲過一劫,靠的並不是他的武藝,而是腦力。雖然他也是雪山派新一輩中的頂尖高手,在江湖上行走,也未嘗吃過敗績,但直到遇上陳佟青後,他才曉得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陳佟青一手虎嘯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因此令她獲得「虎娘子」的稱號。虎嘯劍法講究力道沉厚,內息綿長,通常以男性修習居多,但陳佟青能一介女流之身,將這套劍法使的比男人還道地,令江湖中人驚訝不已。不過曹拯知道為什麼陳佟青能練成虎嘯劍法,這也就是這幾年他始終過著不得安寧的日子的原因。

      想起前幾次被她堵上,一次是跳進瀑布躲過,一次是躍下山崖逃命,更有一次曹拯乾脆躲在妓院裡,心想陳佟青好歹外表是女的,應該不會闖進來,誰知她完全不再意,提著劍大鬧妓院,令他再也不敢隨便躲在熱鬧的地方以免傷及無辜。而今天,要不是他耍義氣,趕讓他借住的友人在這中秋佳節回城裡去陪著妻兒,至少現在還有一個人可以幫他擋著陳佟青。

      眼見窗外的明月瞬間被烏雲遮住了,似乎也不忍看見他悽慘的下場。

      曹拯想到悲觀處,一股不甘便自心底湧起,手臂身體早已讓陳佟青劃開了好幾道口。曹拯決定死裡求生,見陳佟青一招「雲湧虎現」殺來,拚著右胸讓她刺一劍,手裡長劍往桌上一挑,將油燈挑往床褥,燈破油撒,火立時熊熊地燒了起來。陳佟青一臉疑惑地看著曹拯,不曉得曹拯這麼做的用意何在,下一瞬間卻被一陣爆炸聲炸得耳鳴眼盲,連忙以手護頭躍出房外。

      曹拯知道在床頭旁他的包袱裡有幾顆霹靂堂製作的風火丸,遇火即炸,可以幫他引開陳佟青的注意力,幸運的話更可以炸傷她,以後少找他點麻煩。而他早已抓好時機,趁爆炸的當下躍出窗框,逃往屋後,等到陳佟青回復五感,他已在後山樹林間藏好身子,並努力盤算下一步逃亡大計。

      曹拯遠遠見陳佟青洩恨般將院裡的大樹砍得稀巴爛,轉身離去,屋子還在他放的那場火中燃燒,火星飛濺,伴著雲後圓月,煞是好看。

      今年的中秋除了圓月孤影,還多了紅透半邊天的橘紅大火,曹拯依然一個人度過。而他為數不多的朋友再這樣被他連累下去,很快就會化為零。曹拯望向北方,神色淒然,想了多年卻一直不願進行的計畫說不定很快就得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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