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閣

─風水洞作

 四大從來都滿遍，此間風水無疑。故應為我發新詩。幽花香澗谷，寒藻舞淪漪。  借予玉川生兩腋，天仙未必相思。還憑流水送人歸。層巔餘落日，草露已沾衣。 

選自東坡樂府編年箋注
作者/蘇軾

          小道士機心做了一個怪夢。
        夢中的他坐在草屋中喝茶。茶色琥珀，氣味清香，入口甘純，令人不由自主一碗接著一碗地喝下去。喝到第五碗時，忽覺肌清骨輕，渾身舒暢；喝下第六碗，只覺心神通明，靈台澄澈；第七碗只略微沾唇，機心便覺兩腋生風，圍著他迴轉旋繞，漸漸形成漩風，將他托離地面，越升越高。
        夢到這裡便結束了。

        機心睜開眼，看向窗外微明的天色，連忙起身，梳洗整頓了一番，便快步走向大殿，拿起櫃子裡的掃帚，開始一天的例行功課。
        機心從懂事起就沒了父母，在街上流浪時被道士愚機撿回慈岩院中，此後便成為愚機的弟子之一，跟著愚機學習道家術法。愚機的弟子不多，機心恰好是入門最晚的一個，因此一些粗重的雜工都得由他來負責。機心的一天是從大殿灑掃開始，之後是去灶房準備早膳，然後去柴房將用掉的柴補齊，等候師父與師兄們起床，在一起用早膳。雖說得比師父和師兄們早起，但每位師兄都經歷過類似的日子，機心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早膳之後，就是愚機授課的時間，不是講解道家典籍，便是熟悉道家儀式與法術。不過今日因為愚機有事出門，授課停止一天，機心與師兄們吃完早膳後，一群孩子趁著師父不在，結伴跑出慈岩院，往後山玩去。
        慈岩院的後山有一處名勝，稱風水洞，上洞清風自生，下洞流水不涸，為一福靈寶地，師兄弟當中，只有大師兄機因曾去過。於是，眾人央求機因帶大家去見識。為了師兄面子，機因雖不願也只能往前走了。
        一行人來到風水洞，只見下洞流水清澈，水中石子呈紅褐色，有人撿了一顆起來，卻見石子紅褐不再，放入水中又顯紅褐。眾人覺得新奇，紛紛下水撈石，玩得不亦樂乎。
        機心也跟著師兄們玩了一會，卻見洞口旁還有一小徑往上，心生好奇，便獨自沿徑而行。小徑最終通往上洞。機心一入上洞，便覺神通盈身，道法充實。自洞口遠眺天地，但覺飄飄然惘若出世神仙，俯視塵世清晰可見。
        機心一時福至心靈，雙手捏了法訣，口訟祝詞。機心此舉並無任何目的，只是站在上洞口，忽然覺得自己就該這麼做。不一會，只覺有風自身後襲來，越吹越大，吹得機心快要站不穩了，不由得回頭往後看了一眼，突然強風襲面，將機心吹落洞口。
        機心大叫了一聲，緊閉雙眼等待自己摔得頭破血流，但過了許久，仍感覺不到著地，於是悄悄張開雙眼，只見自己身處漩風之中，風將他托離地面，遠離山谷，漸漸往上飛去。機心雖然吃驚，但坐在風上的感覺身無著處，輕飄飄地非常新鮮，不一會兒便開始東張西望，看這股風會帶自己往那去。
        機心越飄越高，漸漸往雲端靠去，氣溫驟降，機心也覺得冷了起來。
        此時，忽聽一女子喜呼道：「呂郎！你終於來了！」
        機心往發聲處望去，只見白雲的另一端飄來一妙齡女子，膚白若雪，唇點櫻桃，風姿綽約，宛若天仙。仙女臉上充滿喜悅的笑容，卻在乍見機心的那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仙女瞪著機心，開口道：「切！我還以為是呂郎呢！」接著雲袖一揮，不知從那帶來一股流水，將機心往地面沖下去。
        機心在水流中翻滾折騰，腦袋成了一團。等知覺好不容易回來時，機心才發覺自己又回到風水洞的下洞，但四周不見人影，師兄們不知都去那了。
        機心走出洞口，只見夕陽已落入山頭，餘輝布滿整個天空。機心大驚，不明白自己跟著師兄們來風水洞遊玩明明還是上午的事，怎麼乘風遊玩一下，就已經傍晚了？
        機心連忙尋著來時路回慈岩院。院裡氣氛肅穆，師父不知何時已回來了，與師兄們一同穿著白衣，在大殿裡念著往生咒。眾人見到機心，吃驚的情況比方才機心發覺時間不見時還厲害，跪在神像前滿身是傷的機因，卻因鬆了一口氣而昏過去。
        機心膽怯地將自己的遭遇說給愚機聽，並認命地等待師父因他晚歸而給的處罰。卻沒想到愚機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著機心，一句話也沒說，便叫機心回房去休息。
        但在日後，機心還是深切地後悔著，自己不該貪玩，不該獨自去上洞，不該念那鬼祝詞，不該被風吹上天還覺得有趣，更不該將經歷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機心在事後才曉得，原來自己在雲上飄的那段短暫時間，等於人世中的三天；師兄因為擅自帶師弟出門還把人搞丟，被師父毒打了兩個時辰，花了一個月才康復；而師父自隔天起，便開始嚴格訓練自己道法與術法，功課量比其他師兄重了十倍以上，更需經常隨著師父出門辦事，過著嚴苛的訓練生活，無一刻能休息。

        據說，能以七歲的年紀，用拙劣的術法便見到神靈，是百年不出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