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天山


天山山頂自底下往上看,是雲霧繚繞,高不可攀,但自山頂往下望,則是雲海沉浮,觸手可及。

近山頂的一片平地上,幾叢矮樹隔開了兩三間簡單的茅屋,茅屋旁靠近懸崖的地方設有石桌石椅,不夠膽量的人說不定還不敢坐上去。在此仙味十足的地方,有一個少年正在一名五十多歲的男子指導下練拳。

男子嚴格地教導少年每一個動作,只要有一點瑕疵,就叫少年重新再來。兩人專心地練功,忽然,男子停了下來,望著唯一一條通往這裡的路。茅屋裡也走出了一名白髮灰衣的老人,也同樣地望著來路。

「師父,怎麼了嗎?」少年不解問道。

「有人來了。」男子只是這樣回答,一會兒,兩個騎在馬上的人影逐漸出現,另一間茅屋裡的人聽到馬蹄聲,也走出茅屋來,卻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

「大嫂?二嫂!」大美人看了馬上的人,驚呼出聲。來人正是一路馬不停蹄,匆忙趕來的蘇幻兒與梁玉石。

蘇幻兒顯然已不堪負荷這般趕路,面色蒼白,在看到小姑石無暇後,身體一軟,便要自馬上摔下,梁玉石的精神也頗萎靡,一時之間來不及抓住蘇幻兒。幸好少年反應極快,雙腳一蹬已搶到馬旁扶住蘇幻兒,他師父微微一笑,似乎對他徒弟所展現的輕功很滿意。

蘇幻兒被扶到石無暇的屋子裡躺下,白髮灰衣的老人探了探她的脈象,知道只是太操勞而已,回自己的茅屋準備一些東西。直到此時,石無暇才有空問他二嫂發生了什麼事。

梁玉石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聽到蘇幻兒拼命地用兩天的時間學會騎馬,少年讚嘆了一聲:「喲!很厲害嘛!」他師父往他頭上敲了一記,道:「你不講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到外面去再把拳法練一遍。」看來是怕少年礙事,藉機趕到屋外。少年做了一個鬼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空地上,繼續練拳。而當梁玉石大致說完經過,蘇幻兒在老人特製的藥水氣味下,也逐漸轉醒。

「呂大師,終於見到你了。你快告訴我,除了冷剛信上寫的之外,你還看到了什麼?我親生母親似乎在未來過得不太好,我想知道她到底怎麼了。」蘇幻兒醒來一見到呂不群,也就是白髮灰衣的老人,急忙抓住呂不群的手,連珠炮似地說了這許多。

呂不群搖搖頭:「未來的事現今無法回溯,我只是看到最近你周圍的異象頻起,叫冷剛通知你小心一點而已。」

「沒有辦法知道嗎?」蘇幻兒黯然道:「如果我母親遭遇什麼不幸,我自己卻在這活得幸福快樂的,叫我於心何安!」

石無暇走過去,安慰道:「大嫂,事情說不定沒有你想的這麼糟,你不必太再意呀!」

蘇幻兒對著石無暇苦笑了一笑,又道:「對了,冷剛呢?」

石無暇道:「冷剛去山裡採藥,還沒回來。」

蘇幻兒此時注意到一位自己並不認識的人,問道:「這位是?」眼睛看著少年的師父。

呂不群道:「這是老夫的朋友,莫須寒大俠,乃當今武林第一奇人。」

莫須寒向蘇幻兒抱拳笑道:「大俠可不敢當,看我虛長你幾歲,稱我一聲莫先生即可。」

蘇幻兒點頭道:「莫先生。」見到蘇幻兒如此豪爽,也不跟他客氣,莫須寒樂得大笑道好。

石無暇道:「方才大嫂從馬上摔下,還是莫先生的徒兒莫雲飛救了你。」

蘇幻兒道:「是嗎?那我得向他道謝才是。」

莫須寒道:「他被我叫去外面練功,等會再向他道謝吧!」

這時,茅屋外傳來少年莫雲飛的聲音:「師父!師父!有怪東西朝這裡來了。」

莫須寒微皺眉頭,嘴裡喃喃道:「這小子沒見過世面,任何東西都是怪東西。」嘴巴上雖然如此說,但還是走了出去,對著一直朝天空望著的莫雲飛道:「做事別如此大驚小怪,到底是什麼怪東西來了?」

莫雲飛指著雲層間的一個條狀物道:「那個怪東西。」

莫須寒仔細看去,只見有一個像蛇的生物長著兩個薄膜般的翅膀,背上載著兩個人,緩緩飛向這裡,於是也開口大喊:「呂不群!你快出來!真的有怪東西來了。」

呂不群快步走出,茅屋裡的三名女子也隨後出來,要看到底什麼怪東西出現了,只見騰蛇飛磨載著陳道翔與蓋利歐,緩緩降落在空地上。

陳道翔與蓋利歐爬下飛磨的背,兩人都沒想到一個寒冷荒涼又偏僻的天山山頂,竟還有這麼多人。蓋利歐向陳道翔問道:「陳大哥,哪個女的是我們要找的楊意柳啊?」靈異學會的人因為來自各地,成員間的交談都用英語,宋代的古人沒聽過英語,一個個露出疑惑的表情,只有蘇幻兒約略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陳道翔指著蘇幻兒道:「她。我說過我會再來的。」這句話的後半段用中文講出來,是在對蘇幻兒說。

梁玉石向前一步站在蘇幻兒面前,道:「我大嫂沒有理由要跟你走,管你是從那來的,最好快點回去。」

蓋利歐道:「楊小姐擾亂歷史,非得跟我們回去不可。」

蓋利歐的母語雖是法文,但因鑽研各國咒語,各國語言多少都聽得懂,堪稱語言專家,只不過說出來的中文口音過重,在場之人除了陳道翔外,沒人聽得懂。

陳道翔道:「如果你們定要阻撓我,那我只好使些手段了。」

莫雲飛年少氣盛,聽了這句話可大感不滿,大叫道:「人家都說不跟你走了,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賴?」見到蓋利歐走過來作勢要將蘇幻兒拉走,莫雲飛一個箭步,就要用剛練成的拳法阻止蓋利歐。蓋利歐只是個研究古今中外咒語的書呆子,那能與這些從小練功練到大的武林人士相比,莫雲飛輕輕一招便將蓋利歐打飛在地。蓋利歐一直戴在頭上的斗笠脫落,露出滿頭金髮,嚇了在場人士一大跳。

站在蓋利歐的立場來說,古代人真是無可言喻地野蠻,一聲不響便動手動腳的,心裡氣極,手勢一擺,念出了雷風咒,手上立即出現強烈電力,手再這麼一指,就像發電器一樣射出閃電。莫雲飛急忙一閃,衣角已微微燒焦。

在一旁的莫須寒見徒弟被欺負,腳步一動就要過去幫忙,誰知陳道翔在一旁念了咒語,利用魔法轉換自然之力,將他的魔法杖成了一條靈蛇般的長鞭,自動向莫須寒捲去,於是形成了兩名巫師利用法術與受過嚴格訓練的武林中人相打的局面。漸漸地,因為體力消耗與技術問題,巫師們逐漸取得上風,最後莫雲飛被電燒得全身多處焦黑,被梁玉石扶住,而莫須寒則是被那條閃動著光芒的鞭子給纏住,動彈不得。

石無暇向呂不群叫道:「師父,你沒有辦法嗎?」

呂不群遺憾地搖搖頭,道:「這些人的道行比我高強得多,我使用法術還無法像他們如此得心應手。」其實只是這些人生來帶有天份而已,呂不群修道多年,對於道法及其精神已參透甚深,但應用方面,則沒有這些常常用靈力咒法做事的人強。

陳道翔見已無人反抗,走向前去抓住蘇幻兒,要將蘇幻兒帶到蓋利歐身旁。只聽蘇幻兒叫了聲「陳叔叔」,陳道翔的手便再也抓不下去。

「原來你還認得我。」

「陳叔叔,我不懂,在過了這麼多年後,靈異學會為什麼還是要抓我回現代。當初我是用八卦石的自然之力回來的,應該已經沒事了呀?」

「可是最剛開始,你是靠你媽的能力過來的,這就已經會改變往後的歷史了。」陳道翔看了她一眼,以及蘇幻兒身後用擔心的眼神望著她的親人,繼續道:「如果你靜靜的在這終老,那長老們還可能放過你,問題是已有這許多人知道你是來自千年後,這就已經可能改變整個未來了。」

蘇幻兒也看了看身後的梁玉石與石無暇,又道:「可是這只是小事而已,我們都只是平凡人,並沒有能力對大時代產生影響。」

「一點小事,在經過幾百年的牽扯,最後影響的就是大事。影響了大事,我們的歷史甚至整個時空都會改變,你能承擔這種風險嗎?」

蘇幻兒一時詞窮,悽涼地看著陳道翔道:「我在這裡已經結婚生子,日子過得幸福美滿,靈異學會的人就一定要我回去,成為一縷幽魂嗎?」

陳道翔別過臉,道:「這是為了麗容,我別無他法。」

陳道翔只是低語,但蘇幻兒耳尖,立刻問道:「陳叔叔,我媽咪怎麼了?她在現代發生了什麼事嗎?告訴我,陳叔叔!」蘇幻兒苦苦哀求,但陳道翔只是一言不語。最後,蘇幻兒只好道:「陳叔叔,除非你告訴我嗎咪發生了什麼事,不然我一定反抗到底。為了我過去以及現在擁有的親人,我也是什麼都不再乎。」

陳道翔不知該不該說,掙扎了許久,望了蓋利歐一眼。蓋利歐聽見他們的談話,知道陳道翔要做什麼,緊張地搖搖頭。

陳道翔向他道:「我沒辦法,我必須說出真相,好讓她能跟我們回去。」蓋利歐來不及阻止,陳道翔便已回過頭向蘇幻兒道:「靈異學會的長老梅爾伯爵能看到未來,他看到麗容將有一個災難,原本可以利用她的能力避過的,但現在為了你的事,她的能力沒了,這個災難就變成她的死期。」

聽到這,蘇幻兒叫道:「什麼?」

陳道翔繼續沉痛道:「所以,我才會千方百計地要帶你回去,和長老們交換麗容原本的能力,希望她能避過將來的劫難。」

蘇幻兒低喊:「這麼說來,媽咪是為了我,把自己的死期提前了。我該怎麼辦?」蘇幻兒思緒混亂,一想到自己在宋代的丈夫、孩兒以及其他親人,蘇幻兒捨不得放下他們,但自己的親生母親在現代有性命之虞,又不能不管,左右為難的情況下,蘇幻兒的為難全化為淚水流了下來。

陳道翔看了也很不忍心,卻還是說道:「意柳,跟我們回去吧!之前你附生的那付軀體,學會依舊保管得很好,你依然可以和你母親一起活著。至於這邊的世界,你已經幸福美滿過,夠了。」

蘇幻兒抬起淚臉,看著陳道翔許久,又轉頭看了看石無暇與梁玉石,最後低下眼簾,咬住下唇,輕輕點了點頭。

一旁的梁玉石與石無暇急地大喊:「大嫂!」。

「不可以,你走了大哥怎麼辦?」

蘇幻兒望著他們,悽然道:「兩邊都是我難以割捨的人,只是…我若不回去,媽咪就死定了,你們還是活著…」聲已哽咽,蘇幻兒無法再說下去。

陳道翔解開莫須寒身上的鞭子,又走到莫雲飛身旁,邊念著咒語,手邊在莫雲飛身上來回移動,漸漸地,莫雲飛的傷也好了。莫須寒師徒也知道陳道翔並非有心傷他們,見到事情這樣進展,也不知該繼續阻止他們還是就這麼算了。

蓋利歐自口袋中掏出他們帶來的八卦石放在掌心,陳道翔執起蘇幻兒的手,一起覆住八卦石,兩人開始作法,周圍風雲變色,陳道翔、蓋利歐與蘇幻兒三人周圍捲起漩風,接著便平息下去,什麼事也沒發生。

陳道翔與蓋利歐看看彼此,一臉迷惑。難不成,這個方法行不通?

蘇幻兒看著手上覆著的八卦石,奇道:「這不是八卦石嗎?應該在傲龍堡的,為什麼…」

陳道翔道:「這是未來的八卦石,照理應該能帶我們回到現代的,為什麼…」

蓋利歐道:「會不會是因為它年紀大的關係…」

陳道翔與蘇幻兒一齊轉頭問道:「你說什麼?」

蓋利歐搔搔頭,用英語道:「通常具有神秘力量的物品是隨著年代,威力更強大,但也有一些是年代越久,威力越弱…」蓋利歐似乎也不是很相信自己的理論,越說聲音越小。但陳道翔思考了一會,卻道:「有可能,只是如果真是如此,那不就糟了。」

蓋利歐看著陳道翔,想了想,也道:「對呀!糟了,我們怎麼回去?」

蘇幻兒看著他們兩人,努力消化剛才聽到的英文,小心道:「你們,回不去了嗎?」

陳道翔苦笑道:「這個,我們會有辦法回去的,先讓我想想。」說完一屁股坐下,開始苦思起來。蓋利歐則是拿出他的數位隨身助理電腦,一條一條咒語檢視,想從中找出有用的咒語來。蘇幻兒雖然擔心於無法回到現代救她母親,卻又欣喜於能留在宋代與家人在一起,一顆心七上八下,也不曉得自己應該祈禱那件事才好,只好安靜待在一旁,等他們思考完畢。

在一邊的眾人也約略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天就要晚了,這兩人總不能拖著蘇幻兒在外頭思考一整夜吧?於是,呂不群開口道:「夜晚風大,兩位道友若不嫌棄,進屋思考吧!」見陳道翔疑惑地望著他,又道:「既然石夫人已經同意跟你們一起回去,我們也不會阻止的。」

陳道翔笑了出來,道:「大師心胸寬闊,我們再拒絕就顯得小氣了。不過我們不是道士,我是魔法師,這位是咒術師。」

呂不群也點頭笑道:「是我失言,方才見兄台施展的法術前所未見,也不曾聽聞,不知是什麼…」兩人便這麼地開始閒聊了起來,莫須寒跟在旁邊想要聽個清楚,以便思考應付之術,一起緩步邁向呂不群的茅屋;蘇幻兒也跟了進去,石無暇與梁玉石對望了一眼,連忙跟在後頭,想辦法要勸蘇幻兒打消念頭;莫雲飛獨自留在外頭,盯著在一旁盤起身子休憩的飛磨,心裡想著該如何做,這個怪東西才會載他到天空中飛上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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